本文转自：生活报
新华社发
王国亭
记忆里，北方的冬天总是裹挟着呼啸的北风与簌簌落下的雪花，而母亲给我做的花棉袄，却如同一束永不熄灭的暖光，在岁月深处温柔地摇曳。即便如今母亲已长眠地下，但那件花棉袄依旧是我生命中的一件珍藏。
那是一件老式大襟棉袄，靛蓝色的粗布底色上，缀着细碎的粉桃红花，花朵在布面上轻轻舒展，带着几分俏皮与温柔。布料因常年摩挲而变得柔软发亮，泛着岁月沉淀的光泽。盘扣是母亲亲手用碎布条细细缠绕而成，每一圈都裹着她的耐心，盘成饱满的琵琶扣，摸上去带着细密的纹路，像是镌刻着无声的母爱密码。棉袄里的棉絮，是母亲新买的棉花，那些棉花曾摊在堂屋的竹匾里，在阳光下晒得蓬松轻盈，连带着阳光的味道，渗进了棉袄的纤维之中。
每当寒风卷着雪片扑打着窗上的玻璃，母亲总会将我唤到身边，带着笑意，眼中盛满关切，轻轻把这件花棉袄裹在我身上。宽大的衣摆能将小小的我整个拢住。刚上身时棉袄还有些硬挺，可没一会儿，就被体温焐得暖和起来。“多穿点，别冻着。”她总爱这样叮嘱，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她鬓角凝成细小的冰晶，而她布满老茧的大手，却一刻不停地忙着帮我把领口掖严实。
棉袄的口袋，承载着我童年所有的甜蜜与惊喜，堪称我的百宝箱。母亲用碎花布拼接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口袋，左边口袋是“美食天地”，上学时，那里常装着热乎乎的玉米面饼子，香香的气息混着棉布的质朴，一路伴我到学校；右边则是“快乐源泉”，塞着几颗水果糖，连纸包上都沾着母亲的指纹。课间与小伙伴在雪地疯跑时，口袋里的糖纸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，那声音像藏着整个冬天的秘密，引得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目光。
花棉袄上，满是生活的印记。衣襟处蹭着厨房的烟火气；袖口磨得发白，补丁叠着补丁，见证了无数次的修补。记得有一回，我在雪地里追逐打闹，不小心摔了跤，棉袄下摆沾满泥浆。那晚，劳累了一天的母亲，顾不上休息，在昏黄的油灯下搓洗。灯光将她弓着背的剪影映在墙上，搓衣板的“沙沙”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成曲。等我清晨醒来，洗净的棉袄已经在炭火边烘得半干，还带着淡淡的焦香，而母亲的眼睛，因为熬夜布满了血丝。
如今，母亲已永远地离开了我。一次回到老屋，打开那只樟木箱子，那件花棉袄静静躺在箱底，布料早已褪色，棉花也变得板结僵硬，唯有那盘扣，依然牢牢系着。轻轻抚摸那些细密的针脚，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。恍惚间，仿佛又看见母亲坐在炕头，戴着老花镜，针线在指间来回穿梭，将牵挂、疼爱与不舍都一针一线缝进这一方布帛里。
再也听不到她熟悉的絮叨，感受不到她温暖的触碰，唯有这件花棉袄，带着母亲残留的气息，在岁月里静默，成为我对母亲最深的念想。每次抚摸它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，回到那个有母亲的暖冬。
发布于：北京